近日，知名演员郑恺参与创办的火凤祥火锅宁波总部遭加盟商维权，消息很快冲上热搜。而有意思的是，工商资料显示，就在几天前，郑恺所控股公司刚刚退出了该火锅店的股东行列。
热搜背后，明星餐饮连锁品牌的初心和经营问题再次被摆上台面。
近些年，不少演艺明星不再满足于在荧幕上创造流量，转战线下，自带明星光环的餐饮店也成为了明星“圈住”更多粉丝的重要方式。
表面上看，明星餐饮是明星跨界创业以及粉丝经济在线下的二次变现，但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深入调查发现，餐饮行业内多有指责，当前一些明星餐饮连锁加盟已经变了味，转变成品牌方与“快速招商”公司合作，通过开放连锁加盟，“圈住”加盟商的“割韭菜游戏”。
01 挣的什么钱？
餐饮行业这几年流行一句话，“明星们不是在开店，就是在开店的路上。”
虽是玩笑话，但也有一定道理。一直以来，餐饮业似乎是大多数明星跨界做生意的首选。
从最早的王铮亮的“大龙燚”，薛之谦的“上上谦”，到后来陈赫、叶一茜和朱桢的“贤合庄”，邓家佳的“HI辣”，杜海涛、吴昕的“辣斗辣”，沙溢的“辣叁成”，杨颖的“斗鎏”，再到邓伦的“火社”，郑恺的“火凤祥”，明星们搞副业开火锅店，确实成了潮流。
数据显示，截至2019年，明星的副业里选择做餐饮美食占比高达61.7%，而这其中，大部分都是可加盟的火锅连锁。有媒体统计，至少有19位明星先后入局过火锅行业。
“与过去明星个体开店情况不同，如今一系列火锅餐饮公司为明星餐饮提供了完整的餐饮加盟模式。”一位餐饮业内人士告诉记者。
一位曾参与明星餐饮加盟策划的行业人士也告诉记者，最开始，明星的确是出于投资兴趣开餐饮单店，但近些年，部分明星开餐饮店的逻辑已经发生了转化，借明星流量开放餐饮品牌加盟后，营收获取方式从餐饮经营变成了连锁加盟。
“说白了，就是挣加盟商的加盟费，这在圈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。”他说。
从实际经营收益来看，比起自己开店劳心劳力参与经营，利用明星知名度，迅速打开品牌知名度，从而开放连锁加盟，确实是一笔赚钱又省力的“好买卖”。
记者咨询了几家明星品牌的加盟事宜，根据某品牌加盟专员介绍，在某准一线城市开一家该品牌300-500平方米的火锅店，前期要支付给品牌方45万元的加盟费，5万元的品牌管理费。
除此之外，加盟商前期还需支付营业用具、设备、装修等门店杂项费用，统计下来，除门店租金、人员费用外，加盟商前期需要支付给品牌方的费用大概150万元。
可以算这样一笔账，公开资料显示，该品牌在国内的门店已经突破800家，按照每家加盟商加盟费、管理费合计50万元计算，仅这一项，品牌方的收入就已经超过4亿元。
这还不算加盟商每月需向品牌方缴纳的营业额2%的管理费，以及前期设计费、采购费、设备费，等等。
实际上，明星餐饮品牌从加盟商手里能赚的钱可能远不止这些。
一位某一线城市的火凤祥加盟商告诉本刊记者，他在该城市加盟明星火锅店，单店投入近700万元，其中直接交给品牌方的费用近300万元。
这其中，食材采购的费用就达到100多万元，因为品牌方要求，加盟商前期必须采购一定数额的原材料。但尴尬的是，直到他的火锅店在半年后因经营不善而歇业，这些前期采购的火锅原材料都还没有消化完。
前述餐饮业内人士对于这种行为评价道：“一些明星餐饮加盟‘吃相太难看’，韭菜都是连根拔。”
02 只管割，不管养？与加盟商的感受不一样，在宣传资料中，明星品牌火锅店大多描述了美好的加盟“钱”景。
“10-12个月能够回本，毛利率在55%-60%之间。”采访中，某明星火锅品牌的一位加盟专员为本刊记者描绘了很好的收益前景。品牌提供的加盟资料中，也罗列了众多品牌优势、明星流量、全国火爆、加盟商踊跃签约的火爆场景。
但不少加盟失败继而维权的加盟商向记者抱怨，“明星餐饮连锁加盟无非是编织了一个美好的赚钱梦，背后是我们被‘收割’。”
杨冰（化名）在年前加盟了一家火凤祥火锅店，经营不到半年，他的火锅店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关停，赔掉前期投入的600多万元不说，每个月的门店亏损也让他不堪重负。
“想着有明星代言生意火爆，公司支持力度大，我经营起来会很轻松，才决定投入里面去。”有着多年餐饮从业经历的杨冰算是地道的行业人士，但让他没想到的是，情况并不如预想的美好，后续事情变得一塌糊涂。
杨冰告诉本刊记者，在前期门店筹备期间，他就已经打了退堂鼓。门店装修一半，品牌方又要求他支付直营店品牌推广费45万元，如不支付，接下来的门店装修就将停止，而此时，杨冰已经在该门店投入300余万元的费用。
杨冰认为这极其不合理，但前期投入不能打水漂，在其他股东的劝说之下，与品牌方协商后，杨冰还是支付了15万元的直营门店品牌推广费。
后续的经营中，问题同样不少。比如，杨冰发现，由品牌方采购的门店设备、营业用品、食材等相关产品的价格均高出市场价格至少30%。
“像桌椅板凳、电磁炉、装饰牌匾等，价格高出市场价50%-80%不等，另外还要自己另出运费，我们仅桌椅板凳运费，就出了1万多元，其他运费加起来估计出了几万块。”杨冰告诉记者。
在门店管理方面，杨冰说，品牌方确实委派了门店店长和厨师长负责日常管理，但据他观察，快速开店扩张，品牌方人才培养能力却不足，只能通过向其他品牌挖人来解决这一问题，品牌方自身的人员培训体系很薄弱，人才能力也十分有限，对门店经营的帮助其实不大。
一位餐饮行业人士说，很难想象，几年之内催长起来的餐饮企业，内部管理和人才储备能支撑几百家门店的运营。对比之下，那些火锅行业经营多年的老牌大型连锁餐饮企业，为保障管理和人员素质，都专门做了培训学校和培训体系建设。
“管理几家或者几十家门店，与管理几百家门店，在管理体系、供应链建设上完全不在一个量级，甚至不是一个概念。所以从企业管理的角度来看，很多迅速扩张成长起来的餐饮门店，很难避免出现管理问题。”这位餐饮行业人士说道。
与此同时，明星餐饮的火爆，在一些加盟商看来，“甚至也是一种假象”。
杨冰告诉记者，他后来在当地做过一些市场调查，实际上一些明星火锅店在当地的火锅市场并没有太大的竞争优势，包括直营店在内，生意均表现一般。
“广告投入吸引大批消费者，为的是造成火爆印象，吸引更多加盟商。”上述餐饮行业人士直言不讳：“一些明星餐饮割韭菜，就是想赚快钱，后续经营和管理他们是不管的。”
有意思的是，就在火凤祥被媒体报道宁波总部遭遇加盟商维权消息之前的11月9日，郑恺所关联的上海欢铄企业管理中心(有限合伙)刚刚退出火凤祥。
对此，郑恺的经纪人、上海欢铄企业管理中心(有限合伙)合伙人程倩回复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，“目前网上流传的火凤祥门店拉横幅维权事件，我们正在和火凤祥团队积极沟通了解实际情况。”关于股权变动相关内容涉及到多方关系，不方便由她个人转述过多，后续会有公布。
不过记者截稿时，火凤祥官网还可以看到郑恺形象的宣传内容。
实际上，除了被指涉嫌“割加盟商韭菜”外，明星餐饮品牌们在食品安全问题上也频繁翻车。
今年上半年，据多家媒体报道，贤合庄火锅门店天花板砸到锅底中，顾客脸部被烫伤。此事过去不久，贤合庄另外一家门店被疑使用合成猪肉。
8月份，有媒体报道，火凤祥被曝卖变质食材，引发大量关注。曝光视频中，火凤祥存在食材清洗不干净、肉发酸变臭等问题。随后火凤祥方面也发布声明道歉。
2017年3月，辣庄被曝以牛血冒充鸭血，包贝尔在其官方微博回应火锅店时坦言，辣庄是其参与投资的火锅品牌，确实在日常管理中参与较少，对产品的监督不严及管理上的漏洞深感自责。
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在接受采访时说，明星在创立火锅品牌后，大多都是“甩手掌柜”，并未亲自参与实际运营，多是交给第三方做，再由第三方组织加盟，实际上最终的掌控并不在明星手中，甚至都不在第三方手中。这也是这么多明星火锅品牌出事的核心原因。
明星餐饮屡屡“翻车”，也说明开餐饮店仅靠明星流量远远不够。明星开店，有明星光环的加持，自带流量，品牌发展速度非常快，尤其是加盟方面。但在初期快速发展的同时，也埋下重重隐患。
朱丹蓬认为，明星开店大多只是出一个名，追求短期经济效益，由于没有实际的餐饮行业经验，导致很多配套往往跟不上脚步，比如人员、设备、服务、管理等，收费高、服务品质差、饮食质量不过关等常见问题。
除了经营问题，不少明星餐饮连锁加盟还面临一个更为现实的合规问题。
商务部发布的《商业特许经营管理条例》明确规定，特许人从事特许经营活动应当拥有至少2个直营店，并且经营时间超过1年。
而记者注意到，不少明星火锅店都在首家店开业后即迅速开放连锁加盟经营。记者在商务部商业特许经营信息管理平台查询，前述不少明星餐饮品牌均没有在商务部备案。
上述餐饮行业人士告诉记者，明星餐饮连锁加盟迅速开店，多数都是违规行为，但是在实际招商过程中，品牌方也会有意避免“加盟”一词，合同大多签订为合作、技术转让、培训等，打法律法规的擦边球。
杨冰向记者展示了他与品牌方签订的“加盟合同”，合同中也确实未出现加盟字眼，取而代之的是“商标使用权”。不过有意思的是，加盟经理发给杨冰的资料上，却赫然写着“品牌加盟手册”字样。
对于一些明星餐饮连锁的乱象，行业内外都有不少议论。
中国烹饪协会会长傅龙成对记者表示，明星开店是利用自身的流量做支撑，省去很多营销和广告费用。但这也对明星餐饮在食品安全责任、社会责任、经营管理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在傅龙成看来，明星以个人名声做背书，通过迅速扩张，开放连锁经营，不应只为“赚快钱”，还是应该有更高的标准和更强的社会责任感。
明星利用自身知名度，跨界经营无可厚非。然而，明星并没有特权，明星光环并不是违规违法的挡箭牌，反而因为明星的独特身份，更加应该注重其企业的社会责任，回归踏实诚信经营，才是正道。
上述餐饮行业人士表示，就像某些明星代言假货，明星直播带假货一样，行业里那些明星餐饮连锁的违规行为，或许只有国家有关部门出手规范治理，才能得到根本遏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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